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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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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2章

道士。

人類世界中是有這麽一類人。在人類的傳說和故事裏,他們通常擔任除妖師的職責,占天蔔地,知風水通八卦,桃劍黃符與妖鬼鬥法。道士有好有壞,好的道士為民除害,壞的道士坑蒙拐騙。

而無論是好是壞,什麽妖精啊鬼怪啊都首當其沖。

對於這種家鄉沒有的東西,祝七一知半解,難以分辨真真假假,但他知道這類人還是與普通人不一樣,如果遇到需要遠離。

可現在別說遠離了,人是徐景祎請來的,近在咫尺,他想躲都躲不掉。

“別嚇唬他。”徐景祎把他往身後護了護,警告似的說。

姜沛無趣地撇撇嘴:“好吧好吧——那,這位祝七小朋友,帽子可以摘下來了。”

祝七一楞,看向徐景祎。

徐景祎說:“沒關系的。”

這句話像是一顆定心丸,祝七踟躕地摘下帽子,陷在柔軟白發裏的耳朵抖了兩抖。

雖然隱約察覺,但親眼看見,姜沛還是有些意外:“居然是真的……”

她認真起來,拿出一塊龜甲,讓祝七和徐景祎換了個位置,坐近一點。

“我剛剛只是開個玩笑,你放心,我不捉妖,也不是道士,只是懂一些占蔔之術,又和徐家小子比較熟,所以他將你的情況告訴了我,希望我幫你蔔一蔔家在哪兒,哪怕一個大概的方位都是突破口——”

姜沛撫摸著龜甲,頓了頓,忽然補充一句:“如果你願意的話。”

聞言,徐景祎眉頭微微一動。

如果有選項,祝七是不願意的。

因為他從來不是迷路,他比誰都清楚自己的來歷,無論姜沛是不是真的有占蔔到另一個世界的能力,結果都不太好。

他知道自己在很多事情上很遲鈍,但動物向來在生命安危上有著格外敏銳的覺察力。

於是搖了搖頭。

姜沛幹脆道:“好,那就聽你的。”

她收起龜甲,徐景祎垂眸看著少年側身略微背對自己,低垂下去的腦袋:“不想回家麽?”

“我……”

“可能還是我剛才的玩笑開過頭了吧,小朋友害怕也正常,”姜沛笑了笑,別有深意的目光直視徐景祎,“沒辦法,我只能跟你這位臨時監護人聊一聊了。”

祝七扭頭:“我想回房間看看酥球。”

他目光躲閃,徐景祎略作沈默,沒有逼他:“嗯。”

小倉鼠幾乎是逃似的躲進房間。

房間裏,不僅酥球還待在航空箱,就連船長也鉆了進去。打從見面就鬥嘴不斷的兩只小貓擠在狹小的航空箱,原本開著的箱門也虛掩上了,大概率是船長的手筆。

看見祝七,兩只小貓發出了一致弱小的叫聲:“喵……”

“你們在害怕嗎?”祝七靠著墻頭櫃盤腿坐下,喃喃自語,“好吧,其實我也有點怕。”

船長這才緩緩探出頭,爬進他腿彎裏。

過了一會兒,酥球也猶猶豫豫地從箱子裏出來,細聲細氣地:“喵嗚。”

祝七把船長挪挪位置,騰出半個懷抱給它:“來吧?”

酥球毫不猶豫地鉆進來。

兩只小貓達成了空前的和諧友善。

他想帶著酥球像船長那樣熟悉房間,但兩個小家夥死乞白賴地趴在他身上,怎麽都不肯下去。祝七剛把這只抱下去,那只又上來了,來回折騰幾次,他放棄了。

祝七忍不住嘀咕:“你們又不是我,你們怕什麽?”

他害怕是因為擔心被發現來自另一個世界,可這兩只小貓只是普通的人類世界貓貓,再怎麽怕陌生人,房門也關著呀,他還陪著它們,怎麽就畏懼成這樣呢?

總不能是外面還有什麽吧?

祝七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,心想真是靈異神怪的東西看多了。人類讀物誤我!

兩個小家夥不肯挪窩,也聽不見外面在聊什麽,他只好由著它們,掏了手機出來,對著腿上的兩個毛團子拍拍照片。

相冊裏不知不覺堆積了許多小貓的視頻照片,祝七分了類,船長和酥球各有一個圖集。

知道他喜歡拍小貓,路路分享過幾個視頻網站和剪輯軟件,說他可以剪些有趣的視頻發一發。

祝七會剪輯,但那是在家鄉的時候,人類世界的剪輯軟件他還從來沒有接觸過。

從相冊裏導入幾個素材,他摸索熟悉起剪輯軟件的用法。

不知過了多久,外面傳來大門打開關上的聲音。

他耳朵一豎,腿上的船長和酥球也坐起來。船長伸著懶腰下去,酥球卻見機整只貓橫過來,完全霸占祝七雙腿盤出來的窩窩,嬌嬌柔柔地邊叫邊蹭。結果沒蹭兩下,被祝七端了下去。

酥球:“喵?”

祝七摸摸小貓頭:“等我一下哦。”

他打開房門,正撞上準備敲門的徐景祎。

“姜沛姐走了嗎?”祝七悄聲問。

“走了,”徐景祎說,“不用叫她姐。差輩了。”

好像是哦。

他管徐景祎叫哥,管姜沛叫姐,而按輩分來算,徐景祎得叫姜沛一聲姨。

祝七覺得這樣有點好笑:“姜沛姐……”

他邊樂又邊叫了徐景祎一聲:“景祎哥哥。”

徐景祎:“……”

想起要問的問題,祝七沒樂幾聲就自個兒蔫了:“……你們說了些什麽呀?”

徐景祎;“在聊你。”

“……”

難道真的發現什麽了?

完了完了……

“她說她能力有限,也看不出你是哪座山裏來的,加上你不願意讓她蔔卦,她尊重你的意願,讓我另想辦法。”

祝七被他這番話說得有些愧疚。

人是徐景祎特意請來的,他一直把他迷路的事情放在心上,可自己這麽做相當不領情。

他不由想,如果告訴徐景祎,自己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小動物……會怎麽樣?

徐景祎能接受嗎?會不會擾亂人類世界的正常運作?

一只大手忽然覆上他的頭頂。

耳朵被男人掌心的溫暖包裹,徐景祎揉了揉他的頭發,又輕輕捏住他的耳朵搓了兩下。

倉鼠的耳朵的是靈敏的,祝七不自覺抖抖耳朵,甩掉這股瘙癢。

徐景祎說:“你不想說的事,我不會逼你。你只要告訴我,還需要幫你找家麽?”

祝七搖頭,伸手拽住他的衣角,吶吶道:“不用了……”

反正再怎麽找,對於一個人類來說都是無用功。他又沒有穿梭世界的能力……在聯系上寵物基地前,唯一的辦法或許只有再等一年。一年後,他作為寵物在人類世界的壽命走到盡頭,應該就能回去了吧。

徐景祎又捏了下他的耳朵;“好。”

-

和船長謹慎不同,酥球對新環境的適應力極強,起初倒是也因為徐景祎的氣味戒備了一下,但它蹲在祝七房門口觀察一陣子,便自己跑出來了,祝七的零食誘惑發都沒來得及派上用場。

而兩只小貓之間似乎由於姜沛的到來產生了一點戰友情,不會互相對罵了,只是酥球每次看見船長粘祝七,就會趕緊跑過來往祝七身上碾,邊碾邊撒嬌,恨不得自己是個滾筒膠水。

祝七被它蹭得滿身滿臉都是貓毛,一手抱著它一手摸著船長,分身乏術。

酥球也只是聰明的小貓,當晚便學會了打鈴鐺。

徐景祎旁觀後冷嘲道:“看著也不像是笨的。”

那個爭寵的模樣,還有夾著嗓子聽著就讓人不悅的叫聲,小心機多得很。

酥球聞言沖他弱弱地喵了一聲,隨即往祝七懷裏拱,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。

祝七摟住它,他聽不出徐景祎話語中的意思,附和道:“是呀,它和船長都是聰明小貓。”

酥球瞇眼打呼嚕:“喵~”

就是說嘛!

船長半趴在祝七腿上,舔舔爪子,沖徐景祎:“哞嗚。”

呵呵。

徐景祎:“。”

最後徐景祎一手提溜著一只,把它們從祝七懷裏扯開,神色冷漠:“該睡覺了。”

“喵嗚!”

“哞嗚——”

壞蛋!

“不要欺負它們。”祝七心疼。

徐景祎:“……”

徐景祎還提溜著它們,提出建議:“最好把貓窩拿出來,讓它們睡客廳。”

“為什麽?”

“你就不怕睡到半夜突然變回去?”

祝七楞了楞。這個問題,他昨天晚上就想過了,並且還因此沒怎麽睡好,做了噩夢。

可是醒來時懷裏有貓的感覺……真的很上癮。

還沒睜眼,一伸手就能摸到軟綿綿的小貓咪,這正是祝七夢寐以求的生活。如果能變回倉鼠趴在它們身上睡覺就好了……

他心心念念著小時候出現在夢裏的那只夢中情貓,以及夢中情貓那厚實溫暖的皮毛。

貓貓床墊,喜歡。

祝七看著徐景祎,靈機一動:“那你跟我一起睡吧。”

“睡哪。你房間?”

“對呀!”祝七覺得可行,“只要你看著,我就算半夜睡著睡著變回去了也沒關系,你會發現的嘛。這樣就安全了。”

還有一個原因他沒說。

那就是他想知道究竟是徐景祎的床有魔力,還是徐景祎有魔力。不然為什麽只要和徐景祎睡在一起、或是睡在徐景祎床上,就特別踏實呢?

片刻,徐景祎說:“一起睡,可以。”

祝七亮著眼睛點點頭。

“但有一個條件。”

“什麽呀?”

徐景祎:“睡我那兒,不帶貓。”

祝七猶猶豫豫,欲言又止。

徐景祎終於舍得放下那兩只在威懾下老實安靜下來的貓。

兩個小家夥一溜煙鉆進房間。

“有貓在始終不安全。誰能保證你變回倉鼠的時候我一定會醒?”

是了。

上次變成人的時候徐景祎半夜醒了,所以他就理所當然地默認變回倉鼠的時候徐景祎也會醒,就像動物們會因為對天敵的警戒,有一點風吹草動就會蘇醒——可徐景祎不是動物,祝七也不是他的天敵。

況且徐景祎第二天要上班,晚上擁有一個充足良好的睡眠是多麽重要的一件事呀。

在祝七心裏,還是徐景祎更重要點。

反正自己有一個白天的時間可以陪小貓玩。他依依不舍地向船長和酥球道別。

主臥的大床上再一次一個枕頭、一床被子和一個抱枕。

還有一個祝七。

少年洗完澡,帶著渾身泛著熱氣的沐浴露香味鉆進被子裏,抱住柔軟的抱枕。

他占據了半張床,徐景祎卻不覺得擁擠。

大燈已經熄滅,床頭燈散發著暖黃的光,將色調清冷孤寂的臥室暈染成溫馨的色彩。

“你在做什麽?”徐景祎看他躺下後一臉認真地在搗鼓手機。

“剪視頻。”

“視頻?”

祝七翻身轉過來,點點下方的播放鍵給他看,期待地問:“景祎哥哥,你覺得怎麽樣?”

徐景祎一頓,垂眸看了會兒。

視頻是將船長猜左右、握手以及和酥球一起打鈴鐺的幾段素材拼湊在了一起,配上輕快跳躍的音樂和一點小音效和畫面效果,客觀上來看這個視頻十分歡樂可愛。

主觀上來看,不過是兩只貓而已。

“很有趣。”徐景祎說。

“真的?”得到肯定,少年彎著眸子笑起來。

“嗯。”徐景祎視線落在他的梨渦上。

很可愛。

“那我一會兒再給大雨和路路看看……”祝七往被子裏窩了窩。

“明天再弄,”徐景祎說,“現在睡覺。”

“很快啦我剪完最後一點……”

“我熄燈了。”

“馬上!”

祝七三兩下收尾,來不及導出,臥室陷入黑暗。

他乖乖放下手機。

徐景祎低沈的聲音回蕩在暗夜裏,像在哄人:“明天剪好了先給我看看。”

祝七被哄到:“好呀。”

然後兩人互道晚安,各自沈睡。

——片刻,徐景祎睜開眼。

黑暗中愈發晦澀不明的雙眸緊盯祝七,宛如藏匿在樹叢中悄然觀察獵物的野獸,銳利地審視。

少年的睡姿漸漸不老實,一腳把抱枕踹了出去。可憐抱枕滾落在地,而懷中驟然空落的祝七在睡夢中開始尋求其他的懷抱物。他的下一個目標是身上的被子,側身一翻,雙腳搭過來,又把半個身子暴露在外。

十月中下已經不是可以這麽任性的氣溫,祝七很快覺得冷,在夢中打了個顫,卻抱著被子不撒手。

徐景祎看不下去,把他懷裏的被子抽走,隨手一扔,將自己的被子拋過去一半,將纖細的少年嚴實裹住。

渴求溫暖的小動物自然而然地靠過來,樹袋熊似的將他當作新的懷抱物。

身後被某個東西硌了一下,徐景祎看了一眼,是一個手環。

手環的樣式並不特別,很普通的銀質手環,從祝七剛變成人還光.裸著身子的時候就在他手上了。這段時間大多數時候都藏在他衣袖底下,只偶爾露出來,又很快被塞回去,要是磕了碰了,便是如臨大敵的模樣。

寶貝得緊。

徐景祎不是沒感到怪異過,也曾猜測或許是他家族中傳下來的重要物品。

但現在……

和姜沛的對話言猶在耳。

祝七回房後,徐景祎環著胸往後靠,語氣淡了幾分:“說說看?”

姜沛說:“你知道的,雖然沒有做正式占蔔,但我有時候總會不受控制地看到些什麽——與其說是那只小老鼠迷了路想回家,不如說你更想知道他的來歷吧?當然了,我也很好奇。”

徐景祎糾正:“倉鼠。”

“……行,我說錯。”

姜沛無語兩秒,繼續道:“他不是妖。”

徐景祎一頓。

“確實,以我們的認知,會下意識把他當成是妖族。可你應該也發現了,他身上完全沒有妖力,也沒有絲毫修煉的痕跡,就像一只……動物。只不過是變成了人的動物。”

看似和“妖精”差不多的說法,實際卻天壤之別。

“更具體的……我不蔔卦,其實也並不完全是尊重他的意願,而是這件事有一定的風險。”

徐景祎擰眉:“什麽意思?”

“要探尋他的來歷,光憑我的力量不夠,而且或許需要付出一定的代價。”

姜沛再次拿出龜甲,撫摸著上面就在剛才新添的一道不起眼的裂紋,看向他道:“徐景祎,他可能並非此間人——哦,不好意思,倉鼠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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